《滴翠园雅集图》(李赞元)

湖头李

《滴翠园雅集图》序

高珩[1][①]

古令[今]大传舍，其惟长安一席地乎？去来不尽，聚散难常，祖帐东门，骊歌南浦，盖时时有之矣。此又灯下排场、雪中鸿迹，士大夫宁得据为世业、长子孙于其中乎！即今枫林楚水，重听紫禁之钟，燕麦春风，再看玄都之树，而河山不改，故旧无多，昔之人寄感怆于嘉荣、忆供奉于开宝，惓惓故事，良有以也。

夫汉唐以来，辇毂之地，盛事良多，惟《西园雅集》[1][②一图，高流名彦，千载如生，茶灶酒鐺、炉烟歌管，并足照耀艺林。易代而下，令披览者惝恍不自持，如晤其人，如闻其语，如拱揖诸君子于兰苕石濑间，浮丘把袂，致足乐也。自此二千年来，王都帝邑，何处无台池，何日无丝管？一时缙绅，岂皆走马兰台、案牍竟夜漏，不则造请权贵、槐柳森森，抑太常清斋、闭门却扫乎！秉烛良游，飞觞盛会，风流嘉赏，知复何限，而寥廓黄图，求与西园姓字流传不尽者几何人！盖居诸已过，散若云烟，不复可睹记矣。前贤念此，率托缣缃，所以志一时之兴会，垂百代之逸踪。俯仰兴怀，不能已已。吾东李望石先生[1][③需次京卿，诛茅帝里，樊川杜曲，近依日月之光，雀阁凫舟，远备江湘之致。同乡诸君子，每于休沐之余，造门索饮，留髡卜夜，或闻绛树清歌，设醴攒眉，自具青州从事，朝参迫以，仍延驺驭，喧而不去，可谓飞千里之鹤觞，借一日之兔裘矣。

夫吾山左，亦士大夫之薮也。二十年来，自三事九列以后，文学侍从之彦，盖彬彬起矣。然而，长安弈棋，流光逝冰，旅鸿南北，沟水东西，除目仕籍隔时阅之，几如汉唐年表。每于酒阑歌罢，茗香麝尽之余，屈指先民名姓，或不复记忆，所谓后之视今犹今之视昔者，岂欺我哉！孙祚庭奉常因言：幼时曾于东阿于文定公[1][④家见所藏画卷，为吾乡先正十八人写真，内海丰杨太宰、益都冯文敏诸公及乃祖侍御公遗像咸在焉。易世而后，以为美谈。踵而仿之，其则不远。爰寻顾陆[1][⑤，命以丹青，小注邑里，以备他年佳话，亦猷行古之道也。

予维陵谷之易迁也久矣！故逸少之序兰亭也，错综欢戚，归于感怆，百端交集，殊有洗马临江之意。夫江右诸君多作达者，右军风致，于此得无少颓乎？彼散而靡定者人也，往而不反者世也，沤萍之聚，其与之能几何？爽鸠之乐，不逮有逢久矣，而欲长绳系之，其可乎？是以挥斥八极，瞬息千载，乘云气而游太清，渺九点之寒烟，叹三禅之劫火，不足动其一念也，殆如蠛蠓过耳已尔。次之游戏丹青，神明所寓，千载之后，或与《西园》流传略等。虽知交游宴之常，然较之麟阁云台霍张褒鄂之炳耀当年，使后世好古之士，欲求其须眉剑履于故缣败褚之间而不可得者，自谓过之。则吾辈今日此地此身，固千载而下忾然凭吊之人所欲揖欲语，而呼之或出者也。诸君子勉之哉！国香出幕，张镃[1][⑥之宴常仙，画幛藏身，阮籍之唇若啸。景中之人、人中之景，孰为淄渑，彭殤可齐。悲欢不累，无[天]然河汉矣。

康熙辛亥春日东蒙高珩题

附一：滴翠园雅集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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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：徐易 质地：水墨纸本
     8平尺以上，规格：42×400cm
《《据河南日报》载,河南日信拍卖的《滴翠园雅集图》长卷,预估价人民币120万～200万元。

附二：《滴翠园雅集图》采访记（孙懋铨）

滴翠园者，海阳李侍郎赞元燕京之别墅也。己酉孟夏，铨八世祖祚庭公偕朝贵宴游于此，西湖徐易[1][⑦为之图，高念东司寇为之序，而以《滴翠园雅集》题其卷首。

光绪戊申，荣城孙先生应升任杨中丞聘，重修《山左通志》，命铨为采访。三月既望，由济旋里，与族叔玉叔、表兄刘虎文论山左文献，谈及是图旧藏同族郁琳家，爰索出同观于云门讲舍。

图中宾主凡十五人，皆山东籍，惟大司徒郝公惟讷迁直隶为霸州人，然亦祖籍山左也。其一童扶掖、握手使前者，为大学士益都冯文毅公溥；松阴清疏，正立其下者为海丰王少宰清；右有二人并据一案，其握管欲书者为聊城任通政克溥，左披卷右手执杯者为安丘曹少宰中吉；案之前，右手藉书正襟而坐者为济宁黄侍御维乔。诸公皆冠。维淄川念东高司寇珩手念珠科头跌坐，悠然有禅意。立司寇公后者，为侍御公玶；与侍御对语者为茌平王给谏曰高；据石独坐、拂须端视者为武定李文襄公之芳。祚庭公据石啜茗，意态洒然。张光禄应桂坐于左，地主李侍郎望石鼓琴于右。诸公衣服悉如今制，而冠无翎顶，其他之奉巾拂、执壶觞以侍又十四人。园多奇石，冈若峰、若几、若不一状。茶烟花气，时萦拂于松篁间，境翕然也。图中题名，用浮籖长寸许，与序文皆祚庭手书。签题现居之官，如司马公只题太常，李文襄公只题御史，余皆类是。

夫赤壁夜游之客、兰亭修褉之贤，右军、东坡外，显晦各殊，为无图识以永世，故其名不彰耳。若是卷者，非人以图传，直图以人传矣。予小子未能扬先人骏烈，敬志数语，各著其名，于山左文献之征，或不无小补云。

光绪戊申三月

平阴孙氏后人懋铨谨访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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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1][① 高珩（1612至1697），字葱佩，号念东，晚号紫霞道人，山东淄川人。生于明万历四十年，卒于清康熙三十六年，年八十六岁。明崇祯十六年（1643）进士。选翰林院庶吉士。顺治朝授秘书院检讨，升国子监祭酒，后晋吏部左侍郎、刑部左侍郎、宗人府丞。珩工诗，体近元、白，生平所著，不下万篇。著有《栖云阁文集》十五卷、《栖霎阁诗》十六卷、拾遗三卷。曾为蒲松龄《聊斋志异》作序。

[1][② 《西园雅集图》为北宋名画，作者李公麟。画卷中以写实的方式描绘了李公麟与众多文人雅士，包括苏东坡、黄庭坚、米芾、蔡襄、秦观等名流，在驸马都尉王诜府中作客聚会的情景。画中这些文人雅士风云际会，挥毫用墨，吟诗赋词，抚琴唱和，打坐问禅，衣着得体，动静自然，书童侍女，举止斯文，落落大方。米芾为此图作记，即《西园雅集图记》。有云：“水石潺湲，风竹相吞，炉烟方袅，草木自馨。人间清旷之乐，不过如此。嗟呼！汹涌于名利之域而不知退者，岂易得此哉。”

[1][③ 李望石，即李赞元（1623—1678），本名立，清顺治帝赐名赞元，字公弼，号望石。原籍福建省泉州府安溪县虎头村。始祖李明因军功占籍登州大嵩卫（今山东海阳市凤城）。1655年（顺治十二年），李赞元考中进士，先后任山东道御史、巡城御史、两淮巡盐御史、户科给事中、大理寺正卿、左副都御史、兵部右侍郎等职。在任山东道御史期间，奏言刚直不讳，皇帝称为“真御史”。著有《滴翠园集》。

[1][④ 于文定公，即于慎行（1545—1608），字可远，又字无垢。山东东阿人（今属平阴县东阿镇人）。明代政治家，学者、诗人、文学家。万历年间任礼部尚书、东阁大学士。于慎行为人忠厚老成，熟悉历代典章，对明朝礼制建设有较大贡献。其文学造诣亦极高，著有《谷城山馆文集》42卷、《谷城山馆诗集》20卷、《读史漫录》14卷、《谷山笔尘》18卷。死后赠太子太保，谥文定。

[1][⑤ 顾陆：东晋画家顾恺之与南朝宋画家陆探微的并称。后世常以顾陆代指丹青高手。

[1][⑥ 张镃（1153—1221）原字时可，因慕郭功甫，故易字功甫，号约斋。先世成纪(今甘肃天水)人，寓居临安（现浙江杭州），卜居南湖。历任大理司直、直秘阁通判婺州、司农寺主簿，迁司农寺丞。能诗擅词，又善画竹石古木。《齐东野语》载“其园池声妓服玩之丽甲天下”，又以其牡丹会闻名于世。今传《南湖集》十卷，《仕学规范》四十卷。

[1][⑦] 徐易，字象九，一字象先，浙江绍兴人，一作杭州人，生卒年不详。善写照，为传神妙手。兼能山水、花卉，笔墨秀逸古朴，设色雅淡沉着，从艺活动约在天启、崇祯间，卒于清初。传世作品有《楼月德像》轴，现藏浙江省博物